老王和老严的故事——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已经逝去、正在坚守和将要踏上医路的战友们

老王和老严的故事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已经逝去、正在坚守和将要踏上医路的战友们

我的夜班生涯开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才刚5岁。妈妈是外科护士长，为了照顾年轻人，每个月都给自己排最多的夜班。不过，每次五毛的夜班费却成了家里一笔重要的计划外收入。现在看来，五毛只不过某些人跟个帖子放个屁的报酬，但那时，我喜欢的汽车和武器却都得益于此。三十年后，我一个月的夜班费勉强能为女儿买部简单的玩具汽车，至于她喜欢的芭比娃娃，那可要花掉我几个月的夜班费。5岁的年龄正是对母亲最最依赖的时候，于是，妈妈轮中夜班的日子夹杂着我的哭声和眼泪就成了儿时最痛苦的记忆。那时，我就体会到了中班比夜班舒服，因为早晨能在妈妈的怀抱中醒来。有时，妈妈也会带着我去上夜班，慢慢也习惯了在来苏味道中入眠，却对夜半响起的救护车尖叫声无比痛恨，直到今天！那个声音和值班室的电话铃声联手组成“午夜凶铃”，成为了我无数美梦的终结者！以至于我现在经常会出现幻听。当我在值班室床上熟睡时，妈妈却只能坐在护办室的椅子上打个盹，心里还要担心家里那个刚刚断奶的小女儿睡得乖不乖。如果那时有台电脑，她还可以挖个地雷接个龙，熬过漫漫长夜。那些指责夜班医护人员无事时偶尔上个网打个游戏发个微博的人们，你真应该体验一次夜班真人秀！同样一个夜班，医生可以躺着睡，护士却只能坐着睡，这种显著的待遇差别就成了妈妈盼望我当一名医生的初衷。后来，当高考失误心灰意冷时，我赌气将志愿选择权交给妈妈，她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填满了医学院。那个时候，王浩还没读小学，王云杰主任还是个小医生，那些“精神病”杀手们看到白大褂时还只会哭。

值班室的隔壁住着一个老爷爷，50几岁的年纪，医院里的人都亲切地叫他“老王”。老王特别喜欢我，妈妈忙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玩，有时还给我唱几句陕北民歌，歌词大概只有他放过的羊能够听懂。那时的县医院没搞免费医疗，自然不像今天这般天下驰名。医院不大，却像一个大家庭，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我，我可以随意跑到院长办公室里去玩，那里经常会有从京城省城来的糖果点心。老王也是大家庭里的重要一员，帮医院里打打杂，哪家哪户盖房搬家婚丧嫁娶，他都会热心地帮忙。有一天，妈妈很难过地告诉我，“老王急病走了！”那时，我已经读了小学，也第一次听说了隔壁老王的故事。

老王因为急性阑尾炎接受了外科手术，术后康复出院。可是却经常感觉下腹部疼痛，到医院检查，X光显示他的下腹部有一把血管钳的身影。于是，他不得不接受了第二次手术，之后身体也变得大不如前。没有吵闹，没有血腥，甚至没有赔偿。考虑到老王家境贫困，医院就让他做了临时工，在医院里帮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老王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故事而成为老赖，工作起来很是卖力，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那份收入。闲下来也会开玩笑说自己的肚子装了拉链，当有人同情他而责怪医生的时候，他很淡然地回答“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在今天，老王的故事或许会发展到另一个方向，或许“拉链门”会取代“缝肛门”成为压垮医患关系的又一根稻草。

那一年，老王走了，也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记忆中。就算当县医院一夜成名，举国关注之时，我想到了那时小而温馨的医院，想到了给我糖吃的叔叔阿姨，想到了那些陪妈妈夜班的日子，但是没有想到老王。

直到后来，我也拿起了手术刀，尽管是微创的，却也一样会经历腥风血雨，胆战心惊。就算是技术渐渐成熟，经验不断丰富，每次手术前依然是小心翼翼，有惊无险时依然会后怕不已。因为，总有些意外无法预测，总有些并发症不可避免。医生是人，不是神，没有未卜先知的奇功，只有全力以赴的责任。偶尔我也会碰到意外和并发症，那一刻，除了临危不惧沉着应对之外，我不得不去担心着预后，不得不去想各种可能的后果及措施，不得不去想如何面对焦急等待好消息的患者家属。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状态和心情？我经常不敢回忆，又总会噩梦中相遇。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终于有一次，术中判断失误导致意外，外科、麻醉科的兄弟姐妹们很快一起上阵，在指挥、协调、参与了近八个小时的补救工程之后，我终于筋疲力尽！面对着周围关心的朋友，专门赶来的老师，失声痛哭！那一刻，除了自责、紧张和担心外，我想到了老王！我真的好想我将要面对的患者家属能够像目不识丁的老王一样，给予我简单淳朴的理解，一如从前的信任，携手共进的信心！因为，面对强大的病魔，我们就是《集结号》中置身绝境的战友，除了彼此信任互相鼓励和一个都不能少的决心，我们一无所有！！！

我是幸运的！我没有碰到老王，但却碰到了老严。术后第二天，当我第三次踏入重症监护室内，终于看到老严吃力地睁开了双眼，他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生死攸关，轻轻地抬了一下手向我示意。当老严病情稳定转回普通病房后，他已经知道了手术的经过。我每天数次的探望，老严从来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总是微笑着告诉我他一天天的进步，并且招呼着边上的子女，让他们一定要好好地感谢我！事与愿违，当我暗暗庆幸着化险为夷时，老严的病情再次恶化！之后的日子里经历无数想到想不到的意外与波折，85岁高龄的老严也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可是，每次当我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笑容，有时还会给面露不安的我一些鼓励。记得有一次，我从哈尔滨开会回来，飞机晚点到凌晨一点才到，我第一时间赶到病房探望老严，病痛缠身难以入眠的他着急着让老伴帮我拿点心。终于，在经历了近半年的病情反复、数次的大小战役，在外科、介入科以及ICU等兄弟姐妹携手努力下，老严痊愈了！

出院前一天，老严的儿子要约我谈一下。我暗想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投诉？索赔？或者官司？想到老严已经康复了，我也坦然了很多，大不了赔些钱吧。老严的儿子对我说，“李医生，老父亲经历了一场劫难，九死一生，钱也花了很多。家里亲戚朋友都很心疼！他们也知道手术是有失误的，都要求我们和你及医院讨个说法，至少也要赔点钱。可是，老父亲反复和我们说一定要感谢你们！这几个月你们也不容易，操了那么多心，花了那么多精力，我们都把你当家里人一样了，怎么好意思还来和你们闹？”那一刻，我无语了！

之后的日子里，老严和他的家人们真的把我当做了一员。经常邀请我到乡下去做客，逢年过节家庭团圆时，一定会拨通我的电话，轮着和我彼此问候。有时我也会想，这是一种怎样的医患关系？是化敌为友的宽容，还是携手取胜的庆幸？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我们都没有丢失，那就是——信任！三十年前，那时的天很蓝，人简单，老王傻傻的信任或许并不是稀有品。三十年后，雾霾让我们怀疑空气，三聚氰胺让我们怀疑牛奶；医患之间堆满了厚厚的法律文件，挡住了我们彼此对视的双眼，来自于老严一家的信任越发显得珍贵和感动！

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医患间原本的信任？是那些因为并发症和意外深深内疚和自责的医护吗？是那些处于社会底层因病致穷无处求助的患者吗？或许都不是！只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失去了信仰！信仰，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是人类得以生存至今的原动力。从诱惑猿人站立起来去采摘的那一串香蕉，到原始社会里陪伴人类经历灾难的各种图腾；从释迦摩尼基督耶稣，到君临天下的国王皇帝；从三万五千里长征的坚持，到**年代苟且偷生的忍耐，都只因为信仰！有了信仰，我们才会尊重自然，敬畏法律，约束自我；为了信仰，我们才会坚持真理，履行职责，追求梦想。

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曾经的信仰？我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一无所知！脑海中，从进入高中（1990）之后，就慢慢地很少听到有人聊起信仰，更多的是性，是洋，还有心痒。。。。。。

信仰走了，她一定还会回来！当信仰不在之时，我们是否可以重拾信任？那种简简单单，纯纯粹粹的信任，像孩子信任妈妈，像鱼儿信任大海。。。。。。

此刻，在世界的另一头，年轻的王浩，慈祥的王云杰主任，还有记忆中的隔壁老王，是否又在上演着医患携手的佳话？

（这是我在珍屯网发表的第一篇与专业无关的帖子，请原谅！黑色的十月让我感到单纯的技术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或许我们该停下来想写什么。。。）                                                         

原文地址：

1. http://www.dxye.com/bbs/topic/2677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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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点像听故事一样,不过还是攒个先

心酸酸的。